博涉多优 美在义形
——艺如乐图书刻艺术简评
王志安
书法艺术发展至当代,书法、篆刻、现代刻字三个门类已经完备,从而确立了“大书法”的范畴。
现代刻字艺术产生于新时期,由于其义形的书刻方式、深邃的抒情意韵,隽永的内涵表达、强烈的时代特征,出入传统,观照古今,创作出了一幅幅无愧于时代的精品力作,大大拓展了书法艺术审美表现空间,因而被纳入了全国书法展、中国书法“兰亭奖”等全国大展,并迅即进入大众视野,作为独立的艺术形式而存在。同时,在全国涌现了众多优秀的现代刻字艺术家。蒙古族书法家艺如乐图先生以独特的审美感觉和鲜明的艺术个性,成为现代刻字艺术群体中少数民族的优秀代表。
艺如乐图先生是蒙古族人,又生活、工作在内蒙古地区,熟谙本民族的文化和文字,但他似乎更酷爱汉文化,几十年的耕耘和浸淫,成为了一名大学书法篆刻教授、内蒙古书协副主席,一位多才多艺卓有成就的艺术家。他专于篆刻,长于书法,旁涉绘画,更精于现代刻字。其书法创作可分两类,一为蒙古文字的书写,另一类为汉字书法。蒙古文字我们难以识读,然在其作品中韵律的跌宕起伏,线条的畅达抒情,给人以行云流水,气清格高的审美感受;汉字书法,以隶书为主,脱胎于汉碑,时而融入简帛之意,展现出笔法精工,结体闲雅,疏朗俊秀,既有碑的朴茂,又有简帛的恣肆逸趣,风格鲜明。同时,他更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篆刻家。作为少数民族能成为西冷印社的社员,其篆刻艺术水准和成就不言而喻。他的篆刻以秦汉为宗,兼涉禹鼎汤盘,周鼓秦碑,刀法欲穷精极,秀野苍润,结字繁简有序,布局妙理经营,深得古雅浑茫之境。
艺如乐图先生于现代刻字的成就,可说是无心插柳之举。据说最初只是对这一新艺术好奇,时而为之,聊以脑力与体力的调节。何曾想到今天柳能成荫,在艺术上取得了不菲的成绩。
他的现代刻字研究与创作之所以厚积薄发,是因为他有着坚深的书法、篆刻和绘画造诣,博涉多优,融会贯通,一旦操觚,便有不凡之举。在其偶兴参与投稿的全国第四、六、七、九届刻字展和多届国际刻字展中,他的作品均能百发百中而入展,他是内蒙古唯一能频繁连续入展的现代刻字艺术家。高命中的入展率,更坚定了他的艺术自信,并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。近几年他在书法、篆刻创作和教学之余,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现代刻字的研究和创作当中。2014年全国第十届刻字艺术展在江苏南京举行,其作品荣获“全国奖”(最高奖),因而受到书刻界的进一步关注。这一殊荣的取得,与他具备较高的综合素养,能够兼收并蓄,而能长于线条语言的创造、精于视觉形式的营造、重于形式美的塑造,得传统文化三昧有着直接的关系。所以他的作品追求形而上的“意”、“象”之境。这与泛泛写刻或追求表面形式的所谓“创作”,有着技与艺之别。
现代刻字艺术之所以成为独立艺术门类,因为它有着自己的艺术形式,在创作上有着属于刻字的方法、理念、形式和规律。作品形、意的表达方式较书法、篆刻有着更多的形、意、色的不同。笔者在长期的创作、教学、理论研究中,总结出了关于现代刻字“义形创作”的理念和模式,2010年在清华美院高研班上正式提出,并结合教学实践,取得了良好的效果,为此,中共中央党校举行了专题高峰论坛,受到了普遍认同。书法表现“意”、“象”之境;现代刻字的“义形创作”诠释书法、文化之“象”。
艺如乐图先生对现代刻字艺术“义形创作”的理解是深遂的。他身体力行,以书法为素材、文学之“义”为内容、构成为形式。以作者心灵的感应、独特的艺术形式,诠释了对自然、对生活、对生命、对社会;对正义、对道义、对正道的感受和关注。
他赞同中国的现代刻字艺术当有别于他国,需走符合中国传统美学、中国艺术精神、中国艺术哲学之路。通过“义”和“形”表现“意”、“象”、“情”、“景”、“境”的传统审美,使作品更具有思想性、主题性、哲理性和学术性。“形”,即形式。以书法形式为素材、吸收现代艺术构成的创作原理、方法,去展现“义”之含义。“义形创作”,由“义”到“形”,增加了创作的可操作性和深刻性,它是传统的、民族的、更是这个伟大时代的!
艺如乐图先生的现代刻字创作,已走在了高端前沿,体现出形而上的“义形”追求。艺术的学习到创作有着自身的规律,他的发展轨迹当然不可能是一步而就的,是遵循着循序渐进,即:从最初简单的“重刀”、“重形”,进而思想情感的介入,再到“义”与“形”兼顾的过程。我们从他早些时候的《缘》《禅心》等作品看,虽然文字书写恪守着书法本体,作品画面构成基本合理,而此时的创作主要表现在刀的个性、刀的语言,体现着凿、削、切、披、冲等娴熟的技法上,呈现的只是肌理的雄强和操刀的酣畅淋漓。随后的《游于艺》,在形式上更注重构成的合理性,如画面骨骼走向,实面、有机面和虚拟面的科学分割,素材书体风格的对比,形式因素之间主次、强弱、疏密、呼应等的对比,同时又能取得调和统一,在形式美的完整和审美价值上,明显高于前者,再到《空幽》《思古》《一生一世》等的创作上,明显已有“义”的介入。如《空幽》利用弧线重复构成,层层重叠,疏密的强对比,以示着“空幽”的神秘感;以随形板材为载体,借自然形态和表面天然肌理,营造了沧桑与历史感,诠释了《思古》的寓意;以抽象形象的“秤”,来表达人《一生一世》的所作所为,是善恶美丑、是君子还是小人,自有仁义道德这杆秤来检验。这些作品在形式构成、形式语言的表达上虽然尚可推敲,有过度夸张,或有雕塑或装置形式之嫌,然作品的思想、主题,对“义”的追求已显端倪。此类作品虽然不够完美,但与重形和形式主义类的作品已艺高一筹。
古人云:“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为之器”,“技可进乎道,艺可通乎神”,近年来,艺如乐图先生的现代刻字创作,正是倘佯在这一规律中,进入了又一个新的阶段。他能通过作品的文学之意进行立意,结合汉字形、音、意,构思出由“义”到“形”的形象设定去实现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。如《九曲黄河》,以古文字为素材,构图作往返折线骨骼,文字横向布排。以象征的手法将文字、点画、部首之间的作适度的重叠、夸张、收放等形式塑造,同时,根据画面结构、文字形体,对有效空间进行再度组合、分割、排列,从而构成了作品平面形态,再根据时空关系对层面进行切割,形成了平面与空间的主次、强弱、连续,组合的韵律节奏对比。最后用顺纹起丝之法对底面披撕。色彩则采用暖色,在土黄与浅赭之间作结构的强弱、虚实对比,对主题作进一步提炼。作品以抽象和形象的表达了黄河九曲径直后激流汹涌,浪花在翻滚中隐现起伏,一路欢歌奔向东方,去造福人类的诗意图。此作是以纯朴的情感,对自然、对景物的现实描写,更是对母亲河的崇敬和歌颂。再如《草原往事》,载体以写实的车轮作为形式的主体,长形的有机面作连续,以汉蒙文字为素材,载体呈现静与动的结合。这些先入为主的视觉形象,立刻把观赏者带到茫茫草原的情景中去,再以形式因素之间的巧妙构成,蒙古民谣的小字点辍——“牧歌悠悠中,蒙古人骑马,游荡在草原上,炊烟跟随日出日落……”,无不使读者身临其境,浮现出湛蓝如洗的天空,白云自由的飘游,大地一碧千里;远方毡房点点缭绕着袅袅炊烟,不时传来优扬的马头琴声和悦耳的歌声,似乎还带夹着芬芳的奶茶香。此情此景是作者对昔日草原的追忆,是以“义形创作”理念去诠释心中之象。在创作上采用的是浪漫主义手法,即今天草原,由于人们为了谋求某种利益而过度牧养、肆意开发,生态不断遭到破坏,将生活中随处可见而应该有而又正在逐渐消失的关注和呼吁。《行云流水》 《相由心生》《长沙万里》等均属此类有思想、主题、自我的作品。
人类的思维通常以逻辑的形象思维和理论的方式来观察世界,而艺术则以心灵和人文去观照世界。艺术形成有它的自律性,它是一种观念形态和生产形态的显现,是一个哲学与美学的命题。所以,艺术作品的本质特性是审美的、创造性的意识形态;是充满思想的、激情的、活力的审美体现。现代刻字之所以能脱颖而出,在20多年短短的时间内,参与人数、创作群、艺术水准,能发展到如此规模,关键在于它符合艺术本体的自律性,是按照美的规律去观照世界,以思想、情怀、文化、意识去创造审美主体,使观赏者在享受真、善、美的愉悦中,感受着艺术作品所辐射出的主流价值观、社会责任的担当和正能量的传播。现代刻字艺术决非不谙此道的人想象的那样,只是技术层面的刻写,真正的“创作”是一幅一义,一幅一景,是不可重复的。此道,艺如乐图先生深谙,
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,与艺如乐图先生共勉乎哉!
(作者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、刻字委员会副主任)、